第一千束
關燈
小
中
大
第一千束
“你好，江聿聲，我叫陳漾，很高興見到你。”
01
病房裏充斥著福爾馬林的難聞氣味，病床上的人正望著窗外發呆。他長得很白，幾乎是透明，臉上沒有一點血色。眼神放空，真如死人一般。
朋友們也都這麽形容他，江聿聲聽著有時會笑笑。病痛折磨他的時間長了，他整個人是麻木的。
最近一次笑還是在上個周他過生日的時候，一群狐朋狗友來陪他，酒是不要命地喝，話是天南海北地聊，病房隔音出奇得好。嗨到半夜，偌大的病房裏只有他自己是清醒的。
“你們都不行，都喝不過老子。”
江聿聲自己到陽臺上吹風，他點了根煙，沒有抽，就夾在手上，等它燃完了就點下一根，一包煙很快就沒了。
“沒意思，真的沒意思。”
他望著欄桿下的一片漆黑，突然腦子裏冒出一個念頭，想從這裏跳下去。
江聿聲承認自己真的膽小，他到底還是不敢。
“真他媽窩囊。”
很多人都來看江聿聲，他們都閉口不提生病這件事，然而這讓江聿聲更加惱火。死倒是快了，但不是還沒呢嗎，這群人天天哭喪著臉算怎麽回事。江聿聲堆了大半個月的怨氣終於一起噴發。人不常來看他了，電話卻沒落下。
唯一雷打不動地每天來看他的是他的主治醫生。
“誒，我爸都放棄我了，你幹嘛還要天天來看我？就憑你是我的醫生？這麽牽強的關系讓你一天三頓都來？”
“下次不來了。”陳漾每次都這麽說，可到了下一次，她還是會去。
江聿聲這人有個毛病，跟他相識不是三年以上的，頂多一個周準忘。所以他那些死黨們都說他沒心沒肺。高中時候江聿聲喜歡過鄰班一女生，前一天還很神氣地跑到人班上去，霸氣宣誓：“誒，老子要追你。”引得班上一陣喧嘩。
結果第二天，葉林和問他的時候，他早忘了。
那時候喜歡江聿聲的人很多，一個又帥又有錢的少爺，班上的女生幾乎都喜歡過他，但後來幾乎都因為他追起來太惱火，都放棄了。少數能堅持的，也不見得有什麽結果。當然除了陳漾這種。
“醫生，你叫什麽來著？”
“陳漾。”
“啊，想起來了。”
也不知是不是這名字太拗口，江聿聲記得住這個人，但老是記不住她的名字，這個問題陳漾每天都回答一遍。
“你今天感覺怎麽樣？”
“死亡倒計時一分鐘。”
陳漾正在寫東西，聞言恨不得拿筆在他腦袋上來一下，最好真的把他給敲死。
“少貧嘴，你還有希望的。”陳漾說著又繼續低頭記錄，“我不會讓你死。”
“你說我不死我就不死啦？你是死神？”
“我是醫生，我能給你治病。”
陳漾說完就出去了，走之前還不忘叮囑他好好吃飯。
“就不吃。”貧嘴完，江聿聲臉上沒了表情，他又繼續盯著窗外發呆，桌上的飯一口沒吃。
今年秋天氣溫降得很快，南城又冷又濕。
“陳醫生，還不走嗎？”
“我今天值班。”
“行，那我先走了，明天見。”
“明天見。”
陳漾跟護士長聊完，又繼續盯著江聿聲前兩天剛拍的腦CT看。她掃了眼時間，現在是晚上七點整，外面陰沈沈的天，一會兒就得下雨。
在辦公室坐了一會兒，她準備去住院部506號病房看一眼。
房間裏沒開燈，江聿聲坐在窗前的小沙發上，撥弄葉林和送來的那盆仙人掌。
“吃飯沒？”陳漾敲門進去，往桌上看了眼，“你還真想以後靠掛水吊命啊？幾天沒吃飯了？”
“醫生，我能出去玩嗎？”
“你覺得呢？”
“我覺得行，反正我說不定哪天突然就嗝兒屁了，死在外面不拖累你。”江聿聲望著陳漾笑，昏暗的房間裏，他的臉看不太清，卻白的發光，他蒼白得令人心疼。
寬大的病號服穿在他身上，松松垮垮，顯得整個人愈發清瘦。
“醫生，我都記不住你。”
“我們之前是不是認識？”江聿聲突然沒來由地問了句。
“我記得住你就行了。”陳漾捏緊了手裏的筆，“我們之前，見過。”
星期五那天，趙晚棠來看了他一趟，帶著一大束鮮花和一袋子水果，各種補品。
江聿聲看著眼前這個女生忙東忙西不知道到底在幹什麽，他努力回想了一下，記憶裏好像是有這麽一個人。
“你叫什麽來著？”他問。
“趙晚棠。”
“啊，趙叔叔家的？”
“是。”趙晚棠把花插好在瓶子裏，然後停下手裏的動作，對他說，“醫生說你生病後記憶力會減退，現在連我都不認識了？”
“不好意思啊，真忘了。”
“我訂婚了。”
“恭喜啊，請吃喜糖嗎？”
趙晚棠看著他什麽都不記得的樣子，嘆了口氣，沒回答，只說了句讓他好好休息，就哽咽著出去了。
江聿聲沒太在意，給自己削了個蘋果。削到一半，一滴眼淚低落到手上。剛才那個人，叫趙晚棠，他記得的，一直都記得，三歲就認識了。
很久一段時間，趙晚棠沒再來，偶爾只有葉林和來看他，然後兩人待在病房裏打一天游戲，陳漾來了都趕不走。
病房裏沒什麽好玩的，江聿聲打游戲打的累了，就望著天花板發呆。他之前問過葉林和能不能帶他出去，但剛走的那天下午他就被救護車載著回來。
住院樓底下有一片花園，打理得確實很好看。那裏是江聿聲活動過的離病房最遠的地方。
也許是日子過得實在太無聊，江聿聲收拾了些東西，帶了足夠多的藥品，買了張在淩晨飛往夕城的機票，他要走的事誰也不知道。
江聿聲找了個酒店暫時住下，結果第二天陳漾就找上門了。
“你到底是怎麽找到這兒的？”
“你還記得你爸在南城是能一手遮天的吧？”
“那他怎麽不親自來抓我？”
“沒想抓你回去。你的手術安排在十月，你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可以自由活動，我是來保證你的安全的
“我謝謝你啊。”江聿聲笑不出來。
“留個聯系方式吧。”陳漾低頭擺弄著手機，“還記得我叫什麽嗎？”
“不記得。”
“陳漾。耳東陳，三點水那個蕩漾的漾。”陳漾頓了會兒遞上一個袋子，“夕城最好吃的一家生煎包，還是熱的，祝你用餐愉快。”
說完，陳漾拉著大行李箱去了隔壁房間。江聿聲看著手裏的生煎包，一時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。
他加了陳漾微信，對方隔三差五就給他發一些養生小雞湯。江聿聲從來不看，但他很好奇陳漾的網名為什麽叫2013，是那一年發生了什麽大事嗎？那年他16歲好像。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
“你好，江聿聲，我叫陳漾，很高興見到你。”
01
病房裏充斥著福爾馬林的難聞氣味，病床上的人正望著窗外發呆。他長得很白，幾乎是透明，臉上沒有一點血色。眼神放空，真如死人一般。
朋友們也都這麽形容他，江聿聲聽著有時會笑笑。病痛折磨他的時間長了，他整個人是麻木的。
最近一次笑還是在上個周他過生日的時候，一群狐朋狗友來陪他，酒是不要命地喝，話是天南海北地聊，病房隔音出奇得好。嗨到半夜，偌大的病房裏只有他自己是清醒的。
“你們都不行，都喝不過老子。”
江聿聲自己到陽臺上吹風，他點了根煙，沒有抽，就夾在手上，等它燃完了就點下一根，一包煙很快就沒了。
“沒意思，真的沒意思。”
他望著欄桿下的一片漆黑，突然腦子裏冒出一個念頭，想從這裏跳下去。
江聿聲承認自己真的膽小，他到底還是不敢。
“真他媽窩囊。”
很多人都來看江聿聲，他們都閉口不提生病這件事，然而這讓江聿聲更加惱火。死倒是快了，但不是還沒呢嗎，這群人天天哭喪著臉算怎麽回事。江聿聲堆了大半個月的怨氣終於一起噴發。人不常來看他了，電話卻沒落下。
唯一雷打不動地每天來看他的是他的主治醫生。
“誒，我爸都放棄我了，你幹嘛還要天天來看我？就憑你是我的醫生？這麽牽強的關系讓你一天三頓都來？”
“下次不來了。”陳漾每次都這麽說，可到了下一次，她還是會去。
江聿聲這人有個毛病，跟他相識不是三年以上的，頂多一個周準忘。所以他那些死黨們都說他沒心沒肺。高中時候江聿聲喜歡過鄰班一女生，前一天還很神氣地跑到人班上去，霸氣宣誓：“誒，老子要追你。”引得班上一陣喧嘩。
結果第二天，葉林和問他的時候，他早忘了。
那時候喜歡江聿聲的人很多，一個又帥又有錢的少爺，班上的女生幾乎都喜歡過他，但後來幾乎都因為他追起來太惱火，都放棄了。少數能堅持的，也不見得有什麽結果。當然除了陳漾這種。
“醫生，你叫什麽來著？”
“陳漾。”
“啊，想起來了。”
也不知是不是這名字太拗口，江聿聲記得住這個人，但老是記不住她的名字，這個問題陳漾每天都回答一遍。
“你今天感覺怎麽樣？”
“死亡倒計時一分鐘。”
陳漾正在寫東西，聞言恨不得拿筆在他腦袋上來一下，最好真的把他給敲死。
“少貧嘴，你還有希望的。”陳漾說著又繼續低頭記錄，“我不會讓你死。”
“你說我不死我就不死啦？你是死神？”
“我是醫生，我能給你治病。”
陳漾說完就出去了，走之前還不忘叮囑他好好吃飯。
“就不吃。”貧嘴完，江聿聲臉上沒了表情，他又繼續盯著窗外發呆，桌上的飯一口沒吃。
今年秋天氣溫降得很快，南城又冷又濕。
“陳醫生，還不走嗎？”
“我今天值班。”
“行，那我先走了，明天見。”
“明天見。”
陳漾跟護士長聊完，又繼續盯著江聿聲前兩天剛拍的腦CT看。她掃了眼時間，現在是晚上七點整，外面陰沈沈的天，一會兒就得下雨。
在辦公室坐了一會兒，她準備去住院部506號病房看一眼。
房間裏沒開燈，江聿聲坐在窗前的小沙發上，撥弄葉林和送來的那盆仙人掌。
“吃飯沒？”陳漾敲門進去，往桌上看了眼，“你還真想以後靠掛水吊命啊？幾天沒吃飯了？”
“醫生，我能出去玩嗎？”
“你覺得呢？”
“我覺得行，反正我說不定哪天突然就嗝兒屁了，死在外面不拖累你。”江聿聲望著陳漾笑，昏暗的房間裏，他的臉看不太清，卻白的發光，他蒼白得令人心疼。
寬大的病號服穿在他身上，松松垮垮，顯得整個人愈發清瘦。
“醫生，我都記不住你。”
“我們之前是不是認識？”江聿聲突然沒來由地問了句。
“我記得住你就行了。”陳漾捏緊了手裏的筆，“我們之前，見過。”
星期五那天，趙晚棠來看了他一趟，帶著一大束鮮花和一袋子水果，各種補品。
江聿聲看著眼前這個女生忙東忙西不知道到底在幹什麽，他努力回想了一下，記憶裏好像是有這麽一個人。
“你叫什麽來著？”他問。
“趙晚棠。”
“啊，趙叔叔家的？”
“是。”趙晚棠把花插好在瓶子裏，然後停下手裏的動作，對他說，“醫生說你生病後記憶力會減退，現在連我都不認識了？”
“不好意思啊，真忘了。”
“我訂婚了。”
“恭喜啊，請吃喜糖嗎？”
趙晚棠看著他什麽都不記得的樣子，嘆了口氣，沒回答，只說了句讓他好好休息，就哽咽著出去了。
江聿聲沒太在意，給自己削了個蘋果。削到一半，一滴眼淚低落到手上。剛才那個人，叫趙晚棠，他記得的，一直都記得，三歲就認識了。
很久一段時間，趙晚棠沒再來，偶爾只有葉林和來看他，然後兩人待在病房裏打一天游戲，陳漾來了都趕不走。
病房裏沒什麽好玩的，江聿聲打游戲打的累了，就望著天花板發呆。他之前問過葉林和能不能帶他出去，但剛走的那天下午他就被救護車載著回來。
住院樓底下有一片花園，打理得確實很好看。那裏是江聿聲活動過的離病房最遠的地方。
也許是日子過得實在太無聊，江聿聲收拾了些東西，帶了足夠多的藥品，買了張在淩晨飛往夕城的機票，他要走的事誰也不知道。
江聿聲找了個酒店暫時住下，結果第二天陳漾就找上門了。
“你到底是怎麽找到這兒的？”
“你還記得你爸在南城是能一手遮天的吧？”
“那他怎麽不親自來抓我？”
“沒想抓你回去。你的手術安排在十月，你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可以自由活動，我是來保證你的安全的
“我謝謝你啊。”江聿聲笑不出來。
“留個聯系方式吧。”陳漾低頭擺弄著手機，“還記得我叫什麽嗎？”
“不記得。”
“陳漾。耳東陳，三點水那個蕩漾的漾。”陳漾頓了會兒遞上一個袋子，“夕城最好吃的一家生煎包，還是熱的，祝你用餐愉快。”
說完，陳漾拉著大行李箱去了隔壁房間。江聿聲看著手裏的生煎包，一時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。
他加了陳漾微信，對方隔三差五就給他發一些養生小雞湯。江聿聲從來不看，但他很好奇陳漾的網名為什麽叫2013，是那一年發生了什麽大事嗎？那年他16歲好像。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